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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闲话(七)——扎达
作者:朴实 2002-08-12发表于长城小站

  离开狮泉河的那天,我虚弱得象只小猫,十小时翻江倒海的疼痛,已经让我无法维持表面的坚强。
  司机选了一条近路,不想翻山,没想到下面是个大沙丘,下坡时车被陷住了。我们一鼓、二鼓、三鼓作气,把去年吃牛排的气力都使出来了,车轮打出的沙子淹没了我们,可车身却没有发生哪怕一厘米的位移。
  
  司机拿出千斤顶,试图顶开一边的轮子,再一点一点刨开沙子,我帮不上忙,站在沙丘的顶上东张西望,盼望有过路车可以帮忙拖车。我知道希望很渺茫,在阿里的正路上行驶三四百公里都可能看不到一辆车,但我们运气真的很好,居然有两辆沙漠王子从另一条路绕到了沙丘的脚下。我来不及叫同伴,高举双手一个劲地做停车的手势。那两辆车居然看到了我,在离我们大约100米处停了车。我真怕他们一商量又开走,赶紧从沙丘上下来,浮沙太陷人,我又过分追求速度,其狼狈无比。我不断指向身后我们的车,对方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等我下到坡底,其中一辆车已经掉转头开了上来。

  我一直认为有余力能助人是种快乐,现在才知道原来被助也是种快乐,连论语里那个被小叔子援之以手的女子惊魂甫定后应该也是快乐的吧。当我坐在重新发动起来虎虎生风的车里,连疼痛都被我抛到了爪洼国。但是我不知道这只是开始,骄阳下、猎猎风尘中,此后经常看到我们推车的身影。

  去扎达的路不好走,不停地翻山。山坡上是沙化严重的草甸,象一个好好的孩子秃了头。每次看到这样的草甸,我总感到难过,想把脸埋在沙里哭一场。我有戏子性情,总在别人的故事里落自己的泪,可悲的是最后轮到自己覆灭的时候,悲情已全倾,竟没有一滴眼泪,除了在梦里,如果我睡得着。

  在山顶总能看到连绵的喜马拉雅,黛色的山峰披着云的衣裳,顶着雪凝成的玉簪螺髻,衔愁供恨。喜马拉雅于我,是一种悠长的念想,在我没有完全准备好以前我决不敢面对,只能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默默地凝望。有一首爱过的老歌这么唱:思念的滋味,就象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化成热泪。望着Mount Everest我脑中经常会闪回这歌的片断,和一些我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关于青春的瞬间。

  翻过最后一个黄土坡,青色的土林终于进入我的视线。车在土林中穿行,一个急弯连着一个,人说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我没见识过,这土林倒足足有九十九道弯。我最喜欢车从阳光猛烈的山坡冲入阴暗的转角,虽然每次我都提心吊胆,转角处如此之暗,连尘埃都不起,象外婆床底下一口陪嫁的老樟木箱。我象一个冒失的闯入者,想叩一叩土林班驳的墙,那些随着流水逝去的旧梦还时时在暗夜里蚕食你的心么?如我一样?

  充军似的吃完饭,赶紧去象泉河边逛一逛,趁日光还未完全褪色。

  尘土只来得及改变了我的模样,让我看起来象个出土文物,动不动就抖落一地黄土,眉毛上也有土,我想象自己在夕阳下有两道闪闪的金眉也不错。可尘土没能削弱我的听力,我在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凭一声憨憨的笑就抓到了身后十米处的两个旧识,同样兵马俑一般的行者。

  土林在夕阳下现出金色,在光和影的和谐中有一种动态。这一路我强忍住笑可把我忍坏了,每有一处稍值得拍摄,一行五人,有四人齐刷刷扛出长枪大炮对准目标一通“咔嚓”,我一人在边上简直笑死。他们还极富有专业精神,从各个角度对目标进行反复围剿,神色严肃,并不理会路过的当地人诧异的眼神。和我一起笑的还有乌鸦,呱呱地笑着忘记忽闪翅膀,越来越低,差点摔下来,幸好河谷够低。

  暮色下的象泉河是很谋杀胶卷的。河谷纵横,幽幽地泛着光,象失爱的女子脸上泪阑干。夕阳落的那一点,亮亮的,分明是临去秋波那一转,叫此生都在浪荡里痛恨明天。

  河岸边有几个象塔又象城墙的土堆堆,据说象泉河沿岸有108个,意思是108个佛珠镇守住象泉河永不泛滥。如果真的是这样简单,我也愿塑108个土坨坨镇守住我的幸福,但象雄不也衰落了么?有知的人要指望这样无知的黄土来守住什么千秋万载,本身就是种讽刺。

  扎达在大兴土木,打算旅游兴市吧,尘土飞扬中我只看到托林寺塔上的经幡破布一般恹恹地伏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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